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柳女官将今日所见所闻,细细禀报给了安宁公主。几人又是一阵闲话,宁玉这才说起正事:“殿下明鉴,今日蒸馏试验成功,其中有一事不可不察。”
安宁公主自然欣然同意:“阿玉不必多礼,尽可说来。阿玉能者多劳,让你费心了。”
“蒸馏过程中,有一个十分重要的物理度量就是温度。我观夏国典籍中,对温度的定义十分模糊,诸如‘其温以如人腋下为佳’,这其实不利于稳定可靠地蒸馏生产。”
“我们必须制定出自己的温度标准,最好放之四海皆准。同时,这样的标准,还有十分深远的影响。”
安宁公主:“这从何说起?”
“殿下,制定标准的人拥有话语权。试想,若是天下所有涉及到温度的领域,都需要遵从我夏国的规矩。长远的不说,与温度有关的产业、受温度影响的工艺、测量温度数值的产品等等,自然而然也以我夏国为优。个中好处不仅于此,我观典籍中曾言,范宰相讲学过东胜神洲之始皇帝统一天下度量衡的历史事件,其中论证充分,剖析得十分到位,殿下不妨一观。”
安宁公主点了点头,一双妙目看向柳女官,示意她记下此事,日后找来典籍以供学习,又开口道:“阿玉以为……此标准应当如何制定?”
“不如……”宁玉思量了一下:“就按照神洲的摄氏度标准!请殿下派人搜集汞,此物又称水银,多从朱砂中所得。若是擅长丹鼎之术的道士,必定对此物熟悉。”
宁玉又掏出笔来,示意柳女官取来纸张,三两笔画出一个温度计的样子,接着说:“此物是神洲家用的温度计,使用玻璃制造,一种类似于琉璃的材料。请殿下选些工匠,尽可依夏国实际,不拘泥于材质、形状一模一样,只要满足测量温度的功能即可,切切注意水银有毒,制造使用中不可大意。”
宁玉知道,古代的玻璃和琉璃不是一种东西。世人有此误解其实容易理解,种花家自古以来缺少易于开采、储量巨大的纯碱矿,使得难以制造出玻璃。玻璃制造工艺发展迟缓,至明清左右,仍旧是质脆易碎,不能碰热水的鸡肋产物,一定程度上制约了化学学科的发展。
他指着图纸的一侧道:“这里最好使用导热较好的金属,例如铜、银之类,这我就不过多置喙了,全凭工匠抉择。这一段是温度计的主体,其中装有水银,在温度计的主体上划分有刻度。我们以水结冰时水银的位置为零刻度,以水沸腾时水银的位置为百刻度,再仔细划分这段刻度,即可制作出量程为一百摄氏度的温度计。”
“原理就是这样了,怎么付诸实践,还得看咱工人大哥的巧手了。”
柳女官凑上来看着,也插嘴问道:“宁公子,这温度计看来十分简单,神洲竟也使用这等物件?”
这倒也不怪她,哪个古人听了第二次世界大战、核弹的事迹,不会升起东胜神洲不可力敌的想法?偶然发现如此仙界,竟然用的东西简单明了,一时难以接受也并非不可能。
宁玉解释道:“原理是这样,实际做出来,神洲产物还是要比夏国强很多。这涉及到材料学知识,也涉及到了生产力的不同。举个例子来说,此物由神洲造出的话,采用玻璃制成,晶莹剔透、方便实用、读数准确,而且造价极低,买一支温度计的花费,还不够吃顿饭的。”
“若是由夏国来造,首先这玻璃就不太成,其次制成之后读数也会不精确一些,最后势必价格比较高昂。”
“原来如此……”柳女官若有所思地点头道。
宁玉看她有些轻视的意味,心底颇有些不忿——科学技术是一代一代沉淀积累来的,小小的家用物品也可以证明工业基础的雄厚程度,真是头发长见识短!
他心存了几分“人前显圣”的意思,便继续开口说:“不过这只是神洲家用品而已,用在工业、高精尖行业是不成的。只不过那些行业所用的温度计涉及到更基本的问题,不太好解释。”
宁玉的言下之意是:不是我不愿意解释,是我怕你听不懂。柳女官冰雪聪明自然一听就懂,气呼呼地说:“公子不要小看人!你不解释解释,怎么知道我不懂?”
宁玉哈哈一笑,道:“好,柳女官且听好。想要精准测量温度,最先遇到的问题是什么?”
“是……是……哎呀!哪管那么多?直接测不就好了吗?”柳女官“抓狂”道。
“非也,本宫以为首先是如何定义‘温度’。”安宁公主插话道。
宁玉向公主拱了拱手,道:“确实如此,殿下实在是聪慧过人!不错,首先的问题就是制定温度的标准。你我以冰水和沸水为零度和百度,他人呢?万一有个人想要以沸水为零度呢?”
“你……你蛮不讲理!”柳女官气结道。
“柳女官莫生气,气坏了身体无人替。”宁玉笑嘻嘻地说:“此事可不是蛮不讲理,摄氏温度这一标准最先由北俱芦洲之人提出,当时他们可是把沸水定为零度,冰水定为百度的。”
“怎会如此?”柳女官闻言来了兴趣,连生气都忘了,就连安宁公主都望了过来。
宁玉戏谑道:“因为北俱芦洲天寒地冻、气温极低,如果以冰水为零度,那么他们那里的温度则多为零下,即是负数。这些北人觉得负数十分麻烦,不愿意使用。”
安宁公主闻言失笑:“真是倒反天罡,却也有几分歪理。”
宁玉继续说道:“温度的定义绝不像想的那么简单,麻烦着呢!殿下可知,同样的水在不同的外界条件下,冰点、沸点并不相同,甚至要找出两份一模一样的水都绝不容易。”
“还有此事?我不相信!”柳女官叫道。
“哈哈哈,此事若想当即验证确实很难,柳女官若有心不妨记下来。同样两碗水,一碗加入足量的盐,两碗水冰点会发生改变。寒天腊月就可以看见一碗水结冰而另一碗水不结冰的现象。”宁玉说道:“我观夏国地势西高东低,若有西域商人来安宁府,柳女官不妨问上一问。他们一定有这样的生活经验:在西域,也就是地势高的地方,水更容易沸腾,甚至会出现开水煮不熟食物的情况。这就是因为水的沸点降低了。”
柳女官看宁玉说得煞有其事,便悻悻地不理睬他,却又是安宁公主问道:“这其中又是什么道理?神洲是如何解决的呢?”
“殿下,这是物理学研究的知识。简单地说,盐水冰点降低,是因为盐和水发生了一种相互作用。这种作用产生在十分微小的尺度上,哪怕是我之前提到的显微镜也无法看到。而高原沸点降低,则是因为气压的变化。”
“神洲采用了更加基础的一种制定标准,只是十分艰涩,无法解释给殿下。”
安宁公主不由惆怅非常:“本宫颇有入宝山却空手而归之感……唉……”
宁玉看着愁眉苦脸的安宁公主,一双明亮的眼睛充斥着遗憾,让宁玉莫名想起了种花家那张有名的山村女孩课堂上的照片。那双求知欲旺盛的明亮眼神深深地感染了宁玉,亮得像是要超过天上的太阳。
宁玉心中忽然升起无限怜惜,不由自主地解释道:“温度标准不好讲述,不如我给殿下讲讲神洲的‘米’吧,嗯……米是度量长度的单位,一米大约这么长,估计有夏国的三尺多点吧。”宁玉伸开双臂比了比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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