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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六章 纵火（第1页）

南无殿正门前。远远地，两个面色黝黑的小伙计吃力地推着一辆装满蔬菜瓜果的车走过来，三娘跟在后头骂骂咧咧，“瞧瞧你们的样子！一个个跟软脚虾似的，脚下没半分力气！

早干什么去了？！非得要人上门要东西，才想得起来送货！这车菜我们南无殿早三天前就订好了，左等也不送！右等也不送！拿人耍着玩呐！

回去告诉你们掌柜的！下次再如此惫懒懈怠！瞧我苏三娘怎么收拾他！”

两个小伙计连连点头，赶紧使足了力气把车往前推。三娘瞧着心烦，想起什么似的，回身瞅瞅低着头跟在自己身后衣裳破旧的男子，一把提起他的耳朵，“阿瑞！买你来是给我解闷的？还不快去帮忙！”

阿瑞赶紧唯唯诺诺地上前帮忙推车，三娘瞥了他一眼，嘴里絮叨，“真是个没眼力见的东西！”

一行人吵吵闹闹进了门，迎面遇上一个身着深蓝布衫的瘦高男子面色铁青，正拂袖从楼阁上下来，阿瑞小心翼翼地给男子让开路，低着头一副畏畏缩缩的样子，那男子正眼都不看他一眼，擦着阿瑞肩膀怒气冲冲地夺门而出。

三娘眨眨眼，家丁上前关了大门，两个小伙计赶紧将车上头的蔬菜瓜果拿开，露出一个戳了几个圆孔的暗板，将暗板拿开，清瑶紧闭双眼昏睡其中。

“快快快！将她抬到里屋去！”其中一个小伙计赶忙将清瑶一把抱起，清瑶轻哼一声，神情痛苦。

三娘急了，抬手就往小伙计胳膊上捶，“马二！轻着些！轻着些！她浑身都是伤。”

“我来。他手上没劲儿，容易伤着人。”一个高大魁梧的男人从后院快步走出，一把接过清瑶，又抬起头朝楼坞上高声喊着，“碧霄！浅玉！把三娘的药箱拿来！”

“诶！勇哥，这就来！”俩丫头飞快地答应着。

一行人拥着清瑶匆匆进了内室，男人们推出来。百里鸿上前一看，心惊肉跳，不禁倒吸一口凉气。

清瑶是青雀舫的歌女，年岁小，今年不过才十八，也是南无子民，从小就跟在百里鸿身边，因着聪慧，便入了破云殿当了鸽子，后来长到十五岁，身段渐渐显露出来，脸蛋儿俏生生的，这才和其他精心挑选的姑娘一起安排进青雀舫。

三娘拿起剪子小心翼翼地将清瑶和着污血紧紧粘在身上的衣服剪开。众人伸过头一看，里头皮肤皆是焦黑血烂，血肉一块块往外翻开，左半边身子几乎没一块好肉，手上、背上、腿上烧成一片！

众人心中皆是不忍，别过头去，三娘一面小心地为她处理着伤口，一面不住地抬起手抹泪，咬牙恨声道，“这是哪个天杀的干的？！等我找到了非活生生扒了他的皮不可！”

抹去了眼泪，又不住地心疼清瑶，本该是如花如画的年纪，却要遭这等罪，原本白生生地皮肤硬是烧成这个样子。

左脸面容也毁了大半，等清醒过来看见自己现在这般模样，不知能受得了么。

三娘一面敷药一面叹气，轻轻摇头，“受这种罪，还不如当时就给这丫头一个干脆呢。”

“不准说胡话！”百里鸿薄斥出声，“整个青雀舫就剩她这一条命了！无论在什么绝境之中，能把命保住，就还有翻盘的机会。

若当年母后也同你一样想，不愿留我在这世上独自受罪，哪里还会有今日站在你们面前的百里鸿。”百里鸿看着昏迷不醒的清瑶，眼中泪光闪烁，她转过身去，紧紧扯着衣襟，良久才出声，声音依旧是淡漠如水，“是冲着我来的，我百里鸿起誓绝不会让清瑶白遭这个罪。”

“浅玉！通知兑泽殿，无论如何也得将后面的人给我揪出来！”

夜色如水，残月如钩，紧紧抓住飘过的黑云不放，照得亮堂堂的园子一下黯淡下来，池中弯月也没了踪影。池子连着白色石阶，周围没有栏杆围护，池水与石阶连成一片，百里鸿披散着长发坐在石阶之上，一动不动地望住水面。

“夜里凉，自己的身子，也不知道个爱惜。”三娘为她披上厚厚一件披风。

百里鸿回头浅浅一笑，眼里透着挡不住的疲乏，“清瑶和那个鸽子如何了？”

三娘叹气，伸手拨动水面，刺骨的寒意沿着手臂爬上来，水面泛起层层涟漪。“清瑶伤得很重，身子和脸都毁了大半，眼下是没有什么危险了，只是身上的伤痕，难消啊。她又那样爱美，这可如何是好。”

百里鸿点点头，也看向水面涟漪，眼神迷离，“这身上的疤难消，心里的伤更难愈。你且悉心治着，药材要买最好的。”

三娘点点头，“那是自然。那鸽子叫周锐，是埋在锦州首富左万田家中的，那日正巧路过青雀舫，见着起了大火，忙冲进去，发现舫中众人都被下了迷药，昏死过去，逃命的力气都没有，楼上楼下全被浇了火油，好些人都烧成焦炭了，根本分不清谁是谁。这清瑶半边身子浸在油中……

他要是再迟一步，这清瑶也救不下来了。

百里鸿攥紧手中一缕青丝，细细盘算着，会是谁呢？能如此迅速地查出自己布设的如此隐秘的消息点，手段又如此毒辣。

“今日我们回来碰见楼上下来的那人好生眼熟，”思绪被三娘打断，“似乎是在哪里见过。”

“去年八月，我们还在兰清时，这人来过一次。”百里鸿思绪翻飞，那人是个谋士，早年投在端王门下，后来眼看风向不对，就收拾东西跑了，辗转各地，投身在分封各地的藩王门下，真本事不见，唯独一张嘴皮子极为厉害。

百里鸿心下极厌烦他，去年来时，眼看百里鸿是女子，行为举止极为无礼，言语之间也看不上女谋士，眼珠子倒是死死盯在了百里鸿身上。百里鸿瞧不上他，没等他说上两句话便逐出去了。

却想不到这样一幅泼皮嘴脸的人，竟然投入了宜王门下，背靠宜王这棵身尊位贵的大树，行事更加嚣张跋扈、目中无人。

更令百里鸿惊奇的是，宜王竟然向自己抛出橄榄枝，有结盟之意。宜王与王上关系非同寻常，本是王上的太学师傅，又助当年无枝可依的七王爷一步青云踏上王位。却怎么也想不到如今竟然也对那王位虎视眈眈。

百里鸿仰头看向月色迷蒙的夜空，口中喃喃，“这天，怕是要变了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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