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次日,帝都的天儿阴沉沉的,空气中略有湿润润的气味却压抑得令人窒息。
梳洗过后,云琬琰移步至绣景轩用早膳。与以往的服饰不同,今日是入宫拜见宫中女眷,因此她特意着上白缎蓝边暗纹宫装,头饰虽一贯简洁,但为表敬重,亦别上了当年胤帝赐给她的及笄礼——一支玉蝴蝶纹步摇。
步入绣景轩,云叔早已在内恭候,见云琬琰走了进来,他快步上前,担忧地问她:“昨个儿郡主睡得可还安稳?”老人家知道自五年前维桢军噩耗传来始,他家小女主儿便每夜梦魇缠身,而今当初的小女娃已成统领一方的主政,可毕竟在他的眼中她依旧是那个嬉笑怒骂的孩子。
不忍云叔担心,云琬琰只道:“尚可。”当年的噩耗是她的噩梦,掩去了她的一段韶华年,尔后几经战火,她更不敢稍有差池。渐渐地,她已习惯了浅眠。甚至她底下的将军们常私下开玩笑说自家的郡主连睡觉都睁着眼睛。
环视四周,她问:“怎么不见俊彦?”
“云将军早早就练功去了,刚刚已派人去请,郡主放心。”云叔回复她,又道:“即使回京休息,云将军依然勤于练武未曾有丝毫松弛,可见郡主在云州治军严谨。”
云琬琰淡笑不语。小长方案几已摆上了早膳,各式的小点心看之即可令人垂涎三尺。落座后,她想起什么,突然紧张地问:“三公子可走了?”如今书院还未结课,她知道凌恒是应早早就赶回书院去了,可是昨晚他睡得过晚,又怕他今日迟了遭院士责罚。
云叔听到她提起凌恒,立刻眉开眼笑,连脸上历经风霜的皱纹都因某个人而减少了似的。他回道:“走了,走了。今天这坊门刚一开,三公子就走了。他见郡主还睡着,就叮嘱老奴莫要扰了郡主。别的不说,单就是三公子对郡主的这份心意,真真是旁人比不得的。”云叔为云琬琰布菜,空当儿时又言:“郡主有所不知,这几年每到郡主寿辰,三公子都会邀府上上下一同喝酒,每一年还备置寿礼放到郡主的屋里。郡主一去五年,三公子年年如此。”云叔的眼睛瞅见云琬琰的耳坠,道:“今个儿郡主佩戴的这对羊脂白玉兰花耳坠便是郡主去年寿辰时,三公子送的。”
云琬琰的手抚上自己的耳坠子,自执掌维桢军以来,她便舍了这些女儿家的东西,今早梳妆时竟还是被这对耳坠吸引,一下子就爱不释手。她原以为是某个时候胤帝所赐,却不想是凌恒精心所备。云琬琰笑了,普天之下,恐只有凌恒知她喜好,也只有凌恒可做到称她心意。
云叔见云琬琰露出女孩家的娇羞笑颜,他老人家亦欣慰而笑,接着道:“就连郡主这次回来,三公子也是第一个跑到府上告知的。老奴当时还以为三公子是在逗老奴开心。”想起昨天的事情,云叔忍不住笑了出来,继续道:“但他却一本正经的,还说若老奴不信,可以派人去宫门那里打听打听。老奴便派了云威去,果然云威回来说郡主已入宫觐见。”
云琬琰只是静静地听着,她看似波澜不惊,可却有了疑问,凌恒是如何知道她回来的?而且算上路程的时间,早在她刚刚甫入帝都城门的那一刻,他就已经知道她回来了。这个人,当真是令她意外。
“郡主请用。”云叔出声提醒她,她才收回思绪。
看向各式早食,她眉间轻蹙,又问:“三公子用过早膳了吗?”天寒地冻的,她自是不忍他饿着肚子去书院。
闻言,云叔赶紧解释:“郡主放心,三公子是用过早膳后才走的。老奴知道三公子要赶着去书院,早就备好了简单的吃食,也庆幸三公子不挑嘴。”这些年,他已和凌恒成为了忘年交。他虽人老,可心如明镜,凌恒对云琬琰的心思昭然若揭,他自是满心愿意有情人终成眷属,更何况他欣赏凌恒的亲切随和与将门之风,更赞赏他的翩翩风度与出尘风采。
“郡主,三公子……”
“郡主,末将来迟了。”云叔刚要开口,云翾从外走了进来,见云琬琰已入席,他立刻拱手致歉。
云琬琰扬笑,显然没有责怪他的意思。维桢军向来治军严谨,每日清晨的操练是必不可少的,而且风雨无阻。身为一军主帅,她亦是如此。只因后来她受伤过重才不得已停了下来,将军务等事交给了云翾操持。原本她还担心云翾会因大战功成而有所松懈,故意一路上绝口不提,没想到云翾未有一刻放松,甚至连回到京城也没有忘记身为将的责任。因此,区区迟了些,她又怎会怨他。
“无妨,刚刚做完早课,定是饿了,快入席尝尝府里人的手艺。”她招呼他道。
“谢郡主。”云翾坐到云琬琰左边的案几后,看着满桌的小点心,一时不知该如何下筷。军中显然比不得王府,他也曾在云州维桢王府里住过一段时间,原本他以为那里的菜肴已是极品,可和帝都的维桢王府里相比,还是天壤之别。他竟不知道最先吃哪个了。他挠着头,傻傻地咧嘴笑了。
一瞬恍如从前,仿似少年归来。云叔眯起眼细细看着云翾,想从他的身上找寻当年那个少年的影子。当年的少年衣袂猎猎,扬戟沉沙,赴千里边关,灭烽火狼烟,尔后竟是埋骨青山,徒留他扶看坟茔薄酒相念。
原来,那个显贵的世子已经在冰冷的地下整整五年了。云叔不禁热泪盈眶,少年曾经白衣入梦,却是陌上打马此生倥偬,纵使战马嘶鸣,纵使穿行刀光剑影,他依旧笑颜从容。
“云叔,”许是见到云叔的伤怀,云琬琰果断出声,吩咐道:“一会儿安排些人随我入宫,另外给各宫的礼千万不要错了。后宫不比前朝,切要妥善。”
云叔恍然,赶紧抬起衣袖擦过眼睛,连连道:“是,是,老奴这就去安排。”
“云叔,”云叔刚刚离开就被云琬琰叫住。
“请郡主吩咐。”
云琬琰看了一眼云翾,随即道:“云翾就留在府中。”
“郡主?”云翾不解。
云琬琰不答,低下头抿了一口热粥。云叔了然而笑,道:“老奴明白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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